“打起来了!”刘高斯气喘吁吁地冲进宿舍。
“谁跟谁啊!”根号二问道。
“豪哥和巴神!你们快去啊!”刘高斯急了。
“在哪儿?”我问道。
“三楼水房里!”
“为啥事啊?”我捂着手背边跑边问道。
“谁知道啊!他俩儿为尤玟老早就杠过!”
“我操!她可真够骚的!”我愤愤地骂道。
“你手怎么了?”刘高斯问道。
“没事!没事!”
我们赶到水房时,人们已经议论纷纷地散了。
显然,巴神赢了。谈不上趾高气扬,最起码也是洋洋自得。他朝盥洗池吐了口痰,在人们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屠胜豪弯着腰在水龙头前用冷水快速地搓着脸,剧烈的水流冲击到池面上四溅开来。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那天根本就没有打起来,屠胜豪自己先就认怂了。
我竭尽所能去想象屠胜豪当时的样子,那是武林高手自废武功后的颓废和无奈,《动物世界》里那些丧失了交[配权的公狮正是如此。
“蟋蟀,昨天晚自习没看到你啊!”第二天晨跑集合时,来薇问道。
“回家有点事。”我刻意把左手背在身后,那条新结痂的伤口过于引人注目。
“到底干嘛去了?不会有什么好事瞒着我吧?”来薇笑嘻嘻地问道。
“能有什么好事!”我没好气地叹了口气。
“你眼睛怎么肿了?”来薇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盯着我问道。
“睡觉前水喝多了!”
“你不会又和什么女孩赴约了吧?”来薇咯咯地笑了起来。
“就是赴约去了,到残月湖!”我索性说道。
“你手里拿的什么?”来薇探过头朝我背着的手望去。
“没什么!”我后撤了一步。
“快给我看看!”来薇依旧不依不饶。
“你怎么就这么事多啊!能有什么?”我把两只手平摊在来薇面前。
“还以为有什么好东西呢!”来薇朝我笑笑。
“别逗了!”
“哈哈,谁的照片?”来薇冷不丁从我裤兜里抽出那几张照片。
“快还给我!”我一把夺回照片,装进裤兜。
照片的长度略大于裤兜的深度,几个重叠的直角突兀地露在外面。
“你手怎么破了?”来薇大声问道。
我手背上的结痂还是被她发现了。
“你能不能小点音?”我低声抱怨道。
队伍已经快集合完毕了,我感觉人们都在盯着我看。
“怎么弄得?”她问道。
“要你烦?”我有些急了。
“嗨,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了?”
“爱怎样怎样,关我什么事?”来薇扭头走开了。
“关你屁事!”我喉咙里惯性般得冒出一句。
除了俞蓝的照片,另外几张用来制造现场的照片全部被我撕碎后扔进了便池,它们被浑浊不堪的水流冲向不可预知的下水道。荣誉窗的玻璃很快就被修好了,似乎根本就没人注意到那些缺失的照片,里面很快便被铺天盖地的招生简章所覆盖。
我像高分辨率扫描仪那样逐帧过滤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俞蓝那泯微笑被我解读为成百上千个形象。我彻底迷失在单一却千变万化的表情当中,就像反复去写同一个字,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萦绕心头。我甚至怀疑照片上的女孩另有其人,那个穿着牛仔背带裤的背影和眼前微笑的表情融合在一起形成截然不同的角色。
期间BOSS找我进行了一次长谈,劝慰和鼓励交替进行,他并没有深究我昨晚的去向,而是引导我正确看待生命。我频频点头却心不在焉,我像大病初愈者那样轻视微不足道的头痛脑热。
来薇压根儿就没把两件事联系到一块,我高估了她的想象力。她对那条伤疤视而不见,也没有追问那几张照片究竟是谁。我已经无数次推导演绎过了,那几张照片最上面确认无疑就是俞蓝,来薇明明看了一眼。我想象中的争风吃醋甚至大动肝火压根儿就没出现!
也许我记错了,最上面没准儿是那张照片的背面,来薇看到的只是被撕掉一层纸膜的空白。
也许她是个健忘的人。
语文课本第四册第四单元有两首中国当代新诗,一首流沙河的 《就是那一只蟋蟀》,一首舒婷的《致橡树》。在我的印象中,这是那个高中时代官方教材里唯一的两首当代诗。按照史翰老师的教学惯例,首先进行的是学前朗诵。来薇自告奋勇举手朗诵《就是那一只蟋蟀》时,很多同学窃窃私语或偷笑起来。屠胜豪捅了一下我的胳膊,不怀好意地笑道:“蟋蟀,就是那一只蟋蟀啊!”
就是那一只蟋蟀
在《豳风·七月》里唱过
在《唐风·蟋蟀》里唱过
在《古诗十九首》里唱过
……
就是那一只蟋蟀
在深山的驿道边唱过
在长城的烽台上唱过
在旅馆的天井中唱过
在战场的野草间唱过
……
就是那一只蟋蟀
在你的窗外唱歌
在我的窗外唱歌
你在倾听
你在想念
我在倾听
我在吟哦
……
——《就是那一只蟋蟀》
来薇的朗诵饱含深意却略显浮夸,诗句中出现的每一次“蟋蟀”她都配以明显的重音。
我知道,我就是那一只蟋蟀。
同学们隐秘的哄笑声让我面红耳赤,我低着头盯着课本上的配图,度日如年。
来薇突然笑场了。
她已经无暇顾及这是在课堂上——她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停一下!停一下!”史翰老师示意来薇停下来。他似乎惊诧于来薇居然能把一首感怀乡愁的诗歌读出喜剧效果来。同学们低声的嬉笑令他感到困惑。
“有什么好笑的?”他问道。
“对不起!史老师。突然想到点好笑的!”来薇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神情。
她微微侧脸乜斜了我一眼。
“就是那一只‘蟋蟀’,不是‘蟋’、‘蟀’!你的‘蟋蟀’太口语化了!”史翰老师模仿来薇的腔调来了一句。
“就是那一只‘蟋蟀’!”来薇重复了一句,仍旧是头重脚轻的爆破音。
“蟋蟀!”史翰老师纠正道。
“你怎么站起来了?”史翰老师闻声扭头问道。
我赶紧坐下——刚才那一声“蟋蟀”诱发了我的条件反射。我像弹簧一样站了起来。很多同学们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来薇则笑嘻嘻地看着我。
“你站起来!”史翰老师说道。
我站起来,满脸通红。
“你准备读下一首?”史翰老师问道。
“没有!没有!刚才以为您喊我呢!听错了!”
“喊你?我什么时候喊你了?”他一脸困惑。
“听错了!听错了!”我赶紧纠正道。
好多同学咯咯地笑了起来,史翰老师示意来薇先坐下。
“既然站起来了,那就读下一首吧!”
“好!”我硬着头皮回答道。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致橡树》
那恐怕是我为数不多忘我读诗的镜头之一。失重和自由落体运动交织进行,坠入残月湖的《海子的诗》腾空而起。我已然置身事外,浑然忘我。史翰老师和同学们已然幻化为朦胧化的背景——我近乎参透朦胧诗的真谛。所有百感交集的情感像沉寂千年的死火山全部复活,爱的滋味翻江倒海。
我如果爱你——我如果,爱你。
我读诗给她听。眼前的她,遥远的她。
我脑海里无比清晰地出现她的样子,她转瞬即逝,我唯一记住的是那张微笑的脸。
同学们的掌声似乎验证了这是一段货真价实的朗读。我在坐下前和史翰老师有过一闪而过的目光交流,在某一瞬间,我觉得他想起了那个夜晚——就像满屏雪花的录像带里闪过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同一单元的其他诗歌再也难以触及内心灵魂深处的自己了。后面的《致恰达耶夫》、《大堰河——我的保姆》,以及那首《啊,船长,我的船长!》再也难以感动自己了——我把一只脚踩在船舷的栏杆上远远地望着她们,我看到的是远方岿然不动的冰山。
“《泰坦尼克号》!怎么样?”我晃了晃手里的两张电影票。
“这还差不多!什么时候的?”来薇抢过去仔细看着。
“周日下午呗!咱不能逃课吧!”
“听说特感人!”
“那是!一般的我也不请你啊!”
“阔绰了嘛!”来薇瞅了我一眼。
“那是!上次还欠你顿烧烤呢!”
“什么时候的事啊?”来薇扭头问道。
“你这记性忒差了吧!”
“记多了烦不?”来薇咯咯地笑了。
我依稀记得排队买票时浩浩荡荡的长龙,而售票窗口小黑板上“票已告罄”的字样则让人感到绝望。大华影剧院广场上那些纷至沓来的人们更像是肆虐全球厄尔尼诺现象的缩影,我望着从影院里哭红眼睛走出来的人们,断然从一个颇具文艺气息的票贩子手里买了两张周日下午场的电影票——我动用了大化厂信封里的钱。
杰克一本正经地教露丝吐口水让我大呼过瘾,这哥们儿三下两除二就搞定了露丝,居然还画了他妈的裸画——这马子泡的——比古惑仔还蛊惑仔!当杰克和露丝在船舱的汽车里伴随着升腾的气温缠绵悱恻时,我和来薇湿腻腻的手紧紧地抓在一起,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我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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