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X大来信”表现为嫉恶如仇般的深恶痛绝,半月一封的频率像定期发作的神经痛折磨着我,它体现为极其操蛋的周期函数。我揣度着那些来自远方的文字,所有想象中矫情的辞藻让我惶惶不可终日。方格纸上平躺着的文字陡然站立起来,它们贸然冲破信封的樊篱,水乳[交融起来。
一次我顺带把收发室的X大来信带给俞蓝。我对信封上那些工整清秀的行书有着发自内心的厌恶。邮票是两张抗洪赈灾的抽象画,手挽手铸成的大坝像连绵不绝赤色的火山,那是刚发行的纪念封。
把信件递给俞蓝时我别有用心地来了一句“俞蓝,大学生来信!”
她轻声道谢,接过信,随手将信笺夹在一本书里。俞蓝并没有当着我的面拆开信笺,也许她不想在另一个男生面前暴露自己的隐私。她在我面前有所保留。
“你是不是住在棉纺总厂宿舍?”我变得变本加厉起来,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俞蓝愣了一下。
“这可是秘密,我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这算什么秘密啊,我随便问问就能知道你住哪儿。”
“我初中有个同学就住在你们那。”我解释道。
“你同学叫什么名字?”
“以前的一个同学。”我没有提程序员的名字。
“你经常去那边吗?”俞蓝问道。
“不怎么去,我以前在那边见过你。”我纠正道。
“什么时候的事啊?”俞蓝反倒一下子把我问住了。
“我也不记得了,几年前吧,记不清了!”
“是吗?”
“反正我认识你挺早的,但是不知道你名字。”我胡乱说道。
“哦!”俞蓝抿着嘴笑笑。
“你以前有张照片在荣誉窗里!我看到过。”
“哦!那是以前的事了。”
“我高一时还读过你的一篇作文呢!”我索性托盘而出。
“是吗?”俞蓝满脸疑惑地问道。
“《爱的滋味》,还记得吗?”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题目我倒是记得,写的内容却早忘了!”
“我倒是记得几句,史翰老师让我在班上朗诵你的作文呢!”说完我随口说出了几句她作文里的语句。那篇无数次被我翻看的作文早已烂熟于心。
“你的记忆力太厉害了!”俞蓝一脸惊奇。
“那当然了!”我得意地笑笑。
“你要是再用功些就好了,学习其实靠的就是记忆。”
“嗯!”我笑着点点头。
“史翰老师好像调走了吧?”俞蓝问道。
“调德信了,那工资高!不过他还住在咱们学校呢!”
“是吗?”
“是啊!他怎么好意思啊!叫什么来着?鸠占鹊巢?”我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语文教的不错。”
“就那样吧!你跟他熟吗?”我问道。
“我以前参加过赤羽文学社呢!”
“哦!我怎么没见过你啊?”我扭头瞅了俞蓝一眼。
“你也是吗?”
“我不是!参加过几次他们的活动而已!”
“我参加的不多。”俞蓝解释道,“史老师离开花中挺可惜的!”
“有什么可惜的?都是钱闹的!”我断言道。
“也许是吧!”
“就是!”
“你好像对他有成见啊?”俞蓝说道。
“你是不知道!”我试图制造嚣张乖谬的言论以掩饰自己欲盖弥彰的消极。
刚要长篇大论,上课铃响了。我叹了口气翻开书本。
那些为数不多的对话让我记忆犹新,它们像挂在嘴边的流行歌曲那样深深刻在我的脑海,我像有着收集碎玻璃癖好的鸟类那样如数家珍、敝帚自珍。
我总是倾巢出动,表述过度,就像急于证明自己的青年教师那样,我失去了对上课节奏的把控而忽略了留白的空间。那段时间,我变得异常敏感,不受控的情绪像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哪怕是俞蓝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动作都足以让我陷入情感的自由落体运动。我完全失控,就像失眠症患者面对漫漫黑夜那样焦躁不安。蝴蝶效应在我身上得到最科学的验证,哪怕是俞蓝一个略显失落的眼神都能掀起充满暴力的龙卷风。我小心翼翼地揣度着她背后的秘密。
她有所觉察。我觉得过于喜怒无常的行为出卖了自己,我的外在行为体现为小心翼翼的癫狂和神经错乱的镇定。
我把俞蓝比作扔进残月湖的石头和诗集。
“你以后准备学什么专业?”一天晚自习前,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挺没理想的。”俞蓝笑笑。
“你学习那么好,还不是随便挑!”
“能养活自己的专业吧!”
“你上了一个月的大学,是省医大吧?”我问道。
“嗯!”
“怎么不读了啊?”
“不为什么。”
“你打算学医啊?”
“也不是。我妈以前是医生。”俞蓝顿了一下说道。
“医生?哪个医院的?”我愣了一下问道。
“她是厂医——也算医生吧!你有什么打算?”俞蓝问我。
“本来想当飞行员的,可惜体检没过!”
“那可惜了!什么原因啊?”
“也没什么,把“马”看成“牛”了。色弱筛查没过!”我胡乱说道。
“把“马”看成“牛”?”俞蓝一脸困惑。
“还是铁牛呢——拖拉机!”我索性胡诌起来。
“真的?”俞蓝笑了起来。
“不提这个了!”我如鲠在喉,本来准备给她看手腕上的疤呢!
“你打算学什么专业?”俞蓝问道。
“没准儿会学会计!”我说道。
“会计专业不错呢!”
“我才没兴趣呢,都是我爸的要求,他以前就是干会计的。你还是准备考X大啊?”我又问道。
“有时候家长说的对,我们都想当然了!”俞蓝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都多,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还多!”我笑道。
“没准儿真是那么回事!”俞蓝被我逗乐了。
“吃口香糖吗?”我递给俞蓝一条“黄箭”。
“谢谢!”俞蓝剥开口香糖放到嘴里。
“以前坐你这的人最爱吃这个!”我说道。
“是吗?他分文科班了?”俞蓝问道。
“是啊!分文科班了!对了,你是不是有一条牛仔背带裤?蓝色的!”我突然问道。
“蓝色牛仔背带裤?没有啊!我从来没穿过这种衣服。”俞蓝笑了笑,
“肯定有!我见你穿过呢!”我语气相当肯定。
“什么时候?我连自己都不知道?”俞蓝反问道。
“高一的时候!我上高一的时候!那会儿你们班的教室就在163的楼上,我去找你还作文!”
“确定是我吗?”
“铁定是你!”我的口气不容置疑。
“那篇作文好像没还给我吧?”俞蓝问道。
“你不是不在嘛!”我解释道。
“不在你怎么看到我了?”
“那可能不是同一天,这么久了,我都忘了!”我的脸臊得通红。
“牛仔背带裤,我倒是想买一条呢!”
“你穿上肯定好看!”
“也许吧!”
“你看过《泰坦尼克号》吗?”我问道。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俞蓝看了我一眼,问道。
“没什么,冷不丁儿想起来了。”我挠了挠头说道。
“我发现你说话挺跳跃的!”
“BOSS也说我想一出是一出,忽高忽低!”我笑笑。
“没看过。上映的时候都要高考了。”俞蓝说道。
“那可惜了!”
“你看过吗?”俞蓝问我。
“我看过!特感人!当时可是一票难求!”
“倒是有人送我一张电影票呢!”俞蓝微笑着盯着我的眼睛。
“有票你还不去看啊!”我竭力回避俞蓝的目光。
“也许我该去的,错过了真有点儿可惜!”俞蓝叹了口气。
“可以去录像厅看啊!”
“录像厅会有吗?”俞蓝问道。
“有!录像厅啥片子都有!能看的片子都刻成盘了!你想看的话我带你去!”
“去也要等高考结束了啊!”俞蓝朝我微笑道。
我没有再提那张电影票,一张过期的存根似乎难以核实最初的情感凭证。
俞蓝似乎已经有所察觉了,我擅自把这种模棱两可归类于危险的境地。
我绝不想影响俞蓝的成绩。
“你也喜欢看报纸啊?”俞蓝在教学楼前的报刊栏看到我,问道。
“还行吧,看着玩!参政消息挺好看的!”我若无其事道。
“参政消息?是参考消息吧?”俞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考?不会吧?”
“参考消息!”
“考!考字难道也有四种写法?”
“应该...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