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现在这么关心国家大事啊!”来薇背着手从报刊栏一侧幽灵般地出现在我面前。
“看看时政呗!”我心不在焉地看了来薇一眼,继续皱着眉头看“参考”。
“‘老虎’为难你了?”来薇问道。
“他能怎么着我啊?”
“屠胜豪去哪了?”
“我真不知道啊!”
“那扫把还是保安搭梯子弄下来的,绳子解不开,直接剪断了!活该!”来薇笑笑,“屠胜豪把绳子打成死结了!”
我叹了口气,继续逐字逐句的阅读着柬埔寨的政权纠纷。这都算家务事吧?
“蟋蟀!你想当兵吧?”来薇冷不丁问道。
“当兵?”
“当兵!”来薇点点头。
“拉倒吧!就咱俩?军训都不合格,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摇了摇头道。
“两码事好吧!”被我否定后,来薇有点闷闷不乐道。
“不考大学了?”我问道。
“弄不好要复读啊!”
“没劲没劲!你好好看书吧!”我笑道。
“我也就随口说说,当兵太苦了!”
“我说吧!瞧你,还没当呢!”
“哎!你的女同桌来了!”来薇突然说道。
我连忙探头朝食堂方向望去,几个拎着开水瓶的男生快步朝教学楼方向走着,又何曾有俞蓝的身影?
“反应够快的啊!瞧瞧!一提女同桌把你激动的!”来薇白了我一眼。
“你别瞎叨叨了!”来薇的捉弄让我满脸发烫。
“瞧瞧!还急了!”
“你才急了呢!”
“懒得理你了!我去找刘高斯了!”来薇做了个鬼脸扭头跑了。
我用双手快速地搓了几下脸蛋——我试图驱逐那些凝集在一起的血液。在报刊栏的玻璃上,我看到一张受到某种张力影响扭曲而模糊不清的脸。
我何时变得如此狼狈?劣质玻璃崎岖不平的表面又岂能映衬真实的自我?直到俞蓝出现在报刊栏的另一面,我长嘘一口气。俞蓝护士鞋上的锈痕已经被清洗干净了,我的目光妄图穿越报刊栏去觊觎某种温存。
我习惯了那个在自习课上无意间胳膊肘碰胳膊肘的俞蓝,我在某种浑然不知的接触中忘却时间的存在。我窥视着俞蓝做电磁感应习题时下意识比划出的“右手定则”,舒展优美的动作就像哑语广播员善解人意的手语,简单的动作被我过度解读为丰富的内涵。
俞蓝的只言片语甚至影响到了我的世界观,她无意间提到的居里夫人竟然成了我膜拜的偶像。此前,我一向对那些蓝眼高鼻的科学家敬而远之。尽管我严重怀疑自己是否具备成为一名科学家最基本的素养,但这并不影响自己那段时间学习数理化知识的冲动或热情。我对潇洒哥的看法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他对俞蓝的热情也许出自对学习出类拔萃者的关注而非别有用心。
复读生的到来让大部分同学的年级排名下滑了不少,这在高三上学期的一次模拟考试中体现无疑。我则是少数排名上升的学生之一。主任科员对我这种逆势上扬的势头大加赞扬,在他眼里我或许能完成不可思议的弯道超越。我在学习和考试上似乎找到了感觉,就像拉单杠时找到了单杠与身体摆动的共振点那样一发不可收拾。
我习惯了晚自习上埋头苦读的场景,沉默的教室里只能听见圆珠笔与草稿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以及男生们偶尔掰动指关节发出的嘎巴声。我有几次甚至达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竟然对晚自习课间在门外喊我出来的来薇和刘高斯置若罔闻。刘高斯表扬了我学习的投入,而来薇则毫不客气地对我冷嘲热讽一番。
“蟋蟀,下课了还要和女同桌黏在一起啊?”来薇说道。
“一道物理题没做完,我真没听见你们叫我啊!”我竭力解释道。
“蟋蟀,你这段时间够认真的!”刘高斯一脸佩服的表情。
“就那样呗,其实也挺没劲的。”我说道。
“你上次模考够拽的,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有史以来最好成绩吧?”刘高斯问道。
“还行吧!”我笑笑。
“蟋蟀,你都变得不像你了,以往你考得好,还不狠狠地吹上一番,现在倒好,就一句‘还行吧’!”来薇撅着嘴说道。
我愣了一下,竟然无言以对。
“听说程序员的妈妈又来学校闹了!”刘高斯面露悲色。
“都怪我们!”我叹了口气。
“那天就不该踢球!”刘高斯怏怏地说。
“踢都踢了!”来薇说。
“后来有没有屠胜豪的消息?”刘高斯问我。
“没有。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除非被抓住!”
“你那天知道他的事吗?”来薇问道。
“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操场上跑几圈!”我心烦意乱地说。
来薇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我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然消失在楼梯口。
深秋的操场冷风袭人。我奋力奔跑着,大口呼吸着冰凉的空气。我试图在这种高速运动下将一切烦恼抛到脑后。但是我错了,运动所带来的刺激让我的大脑变得格外清醒,就像初学游泳时呛水引起的窒息让我感到确凿无误的绝望。我在操场上高喊起来,我想像高转速内燃机那样奋力将缸体内的浊气彻底排空。我放眼寻找程序员丢掉的那只孤零零的球鞋,煤渣跑道黑涔涔的无限延伸则让我感到绝望。
“啊——”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我已然不再顾忌操场上那些零零散散的跑步者。
他们放慢脚步或驻足看着我飞奔着,我像一列呼啸的火车长鸣驶过。
随他们去评说吧,哪怕把我当成颠三倒四的疯子。
两圈下来,我逐渐放慢了脚步,大口喘着粗气慢跑着。
后面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蟋蟀!”后面的人追到和我并肩时,轻声叫道。
我扭过头,津巴布韦在夜色中用疑惑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蟋蟀,你没事吧?”她问道。
“没事!”我吸了吸鼻子,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声。
“刚才是你喊的?”
“嗯!”
“你怎么回事儿?”
“释放压力!”我朝她笑笑。
“蟋蟀,其实我压力也挺大的,快要窒息了!”津巴布韦边跑边说。
“都一样!”我安慰道。
“蟋蟀,我想像你那样喊上几声,你陪我一块喊吧!”她微笑着恳求道。
“你也喊啊?”
“嗯!一起!”
“好!我喊一二三,一起喊!”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啊——”我和津巴布韦一边加速一边高声喊了起来。起初她还有些放不开,但没一会儿,我的声音一度被她有些歇斯底里的尖锐声所覆盖。
“蟋蟀!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吧?”津巴布韦气喘吁吁地问道。
“以前什么事?”
“那个愚人节的晚上。”
“记得啊!那天真的是愚人节呢!”我一直为此事耿耿于怀。
“那天是我生日。”
“哦!”
“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下点回忆,那天我十八岁!”津巴布韦相当平静地说。
“原来这样啊!算是利用我呗!”我逐渐放慢脚步。
“就算是吧!”
“利用就利用吧!初吻都被你剥夺了!”我半开玩笑道。
我们一言不发继续慢跑了两圈,津巴布韦已是气喘吁吁了。四下无声,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我们胸腔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哧声。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我们又岂能在操场的黑暗中置身事外?
我和津巴布韦前后回到教室,我径直回到座位上。
俞蓝下意识地把胳膊肘往她那一侧收了一下,又继续埋头演算着什么。
教室内外巨大的温差让我感到一股热力的袭来,我偏执地认为那是来自俞蓝体内的热量。
我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想到很多过往的经历,一时怅然若失。
我把双手架在额头上,低头佯装翻看一篇阅读理解——一行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下。
俞蓝似乎察觉了我的异样。过了一会儿,她把一张演算纸塞到我面前。
“蟋蟀,你还好吧?”
俞蓝的字迹依旧隽秀工整,“蟋蟀”两个字却有些俏皮浮夸。
我知道这是她有意为之,她想用这种喜剧效果冲淡愁容满面的我。
“没事,谢谢你的关心!”我潦草的写道,“想起了一些离去的同学,有点难过。”
“我听说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画了一个简单的笑脸。
“也许吧!”我回道。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